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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间:2015年3月26日 00:25
1、丽江的青石路
多年以后,我拉着姑娘的手,漫步在古城丽江的青石路上,一位纳西族人带着头巾,扭着电臀,向我们推荐耗牛肉,凑上前一看,黑乎乎一团团,肉丝如断竹,纤维感十足,纳西族人骄傲地说:“没吃过耗牛肉,白来丽江。”忍不住,再细细把望了良久,姑娘有点尴尬,扯着衣角说买还是不买,我说只是想起故乡的一碗牛骨仔。
2、故乡的银河
第一次吃牛骨仔,在遥远的孩提时,九十年代的冬夜,有些冷,父亲骑着自行车,载我去小镇上看歌舞,那时电影院还没拆,外地来的歌舞团每次都是租电影院的场子,炫目的灯光和舞蹈,巨大的喇叭声和歌声,半裸着的姑娘们,这是小镇上唯一的娱乐方式。看完歌舞,还有些早,月色朦朦,却见整个银河,电影院过去一点的老街,有一家牛骨仔排档,父亲招待我蹲在方凳上,招呼店家端给了我一碗牛骨仔。“吃吧,吃完回家妈问起的话,就说是去了红叔家。”父亲嚼断一段牛肠说。这回我才反应过来,原来带我出来是打掩护,顿时有了讨价还价的底气,“那我还要两个粽子。”机智的我,原来是天生。牛骨仔汤的热气冒上来,少年的得意感压下去,开始哧溜哧溜地喝汤,手持一块牛骨肉,在冷风中疯狂扯肉嚼骨,想象自己是乐团的指挥家。
在此之前,我原以为牛肉只有一种吃法:牛肉炒葱。父亲在家的时候,每次买牛肉都是这道做菜。后来,家里牛肉也少见了,因为母亲信佛不吃牛肉,说牛是世间最挨苦的生命。往后的日子,牛肉几乎绝迹于吾家餐桌,更别提牛骨仔了。
再一次吃牛骨仔,是读高中的时候,从学校走不到三百步,是一滩湖,南湖,南湖边有几处牛骨仔排档,环境恶劣,旁边就是一条臭水沟,可老板的生意火爆,几十张小方桌都满客。把书包狂甩在背后,右腿搭上方凳上,右手梳理一番头发,来一次《喜剧之王》的对话。
“喂,老板,牛肚怎么卖。”
“15元一盘。”
“牛腩呢?”
“15元一盘”
“牛筋呢?”
“通通是15元。”
“好,来一碗五元的牛骨仔,还有牛腩饭要装满满的。”
刀停了,是正在狂切牛肠的刀,持刀的是卖牛骨仔的老板,一脸油光,赤裸着肩膀,系着脏兮兮的蓝围裙,刀停了,他也停了,斜眼看了我一下,经过0.1秒的思考,决定不和我计较,侧过头和他老婆说,给这几个学生找个桌子,每人一碗牛骨仔。
牛骨仔上来的时候,盛着的是一个凹凸不平的小锡碗,酸菜漂在汤上,盖着两块牛骨仔,一碟蒜蓉酱,一碗牛腩汤饭。南方的菜,大多如此简致,可坚致的,却是无敌的,《食神》中的最后,繁复精作的佛跳墙,就输给了简简单单的一碗叉烧饭。狼吞虎咽,肚子瞬时饱实,可供下午漫长的课堂消磨。时光啊,在老师的念叨中无声地过去了,紫荆花花开又花落,越走越远,家乡人丈量最远的距离,就说十八铺路,小时候觉得应该是非常远的地方了,没想到现在一走,就是百个十八铺路。多年以后,在北京,与朋友吃每套198元的雕爷牛腩,朋友得意地拍我的肩说是不是很正宗啊,我等蒙面的服务员离开后,说有机会带你去国境之南的那条臭水沟的地方吃一碗5元的牛骨仔,那个更正宗。
长大了,越走越远,行了一个十八铺路,又一个十八铺路,当年一起吃牛骨仔的小伙伴,也散落、潜伏、生芽在全国各地。偶尔,在网络虚拟的世界上相遇,一下子,往日的明月荡上心头,想起那年中午穿过紫荆花和梧桐树,奔赴校外吃牛骨仔的时光。
网络上互道再见的前句,总有提及,要不回去再一起去吃牛骨仔。总总邀约,却从不赴会,因为心里怕,再也吃不到那年的味道。
3、长沙的明月
如今,我居住在长沙贺龙体育馆,附近有几个很大的歌舞厅,90年代是巅峰时期,据说当时是全省人都爬山涉水只为看奇志大兵,现在依然有大批的中年人粉丝,每晚邀约着看一场,跳几曲。夜晚,踏着落叶,站在停车坪,细细听舞厅内的音乐,将路边的梧桐树拍遍,月光同样蒙蒙,只是没能见到星星,更别提整个银河了。“若门口开一家牛骨仔店,会不会生意很好。”我抱着女儿小芝麻,笑着和老婆说,她就是当年逛丽江的那位姑娘。